在半個時辰前，曾被毒蛇咬傷的戚寧於慌亂之中失足跌入了谷底。由於坡陡泥滑，戚寧在跌落的過程中始終無法想出讓自己停下來的辦法，反而因為不斷撞到坡間巖石搞得自己一身酸痛，就在他即將著地之時，戚寧急中生智，他用盡了全身力氣將匕首從袖筒滑出，牢牢地插進了山體之中，這才讓他在距離地面只有幾丈的位置停了下來，避免了直接摔下去的命運。

此時距離戚寧被毒蛇咬傷剛剛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然而與一開始的單純痛感不同，戚寧的腿部已開始腫脹變硬，就連他那機靈的大腦也開始有了一陣眩暈的感覺。

戚寧努力地睜大了眼睛，他想先確認一下那條咬傷自己的“罪魁禍首”還在不在身邊，所幸的是他並未找到那個駭人的身影，想來應該是他在山坡翻滾時不知甩到哪裏去了。

戚寧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越來越沒有力氣，他想趁著自己還能動，先躲到一處安全的地方去，因為他知道無論發生了什麽，坡上的師兄們一定會馬不停蹄地趕來找他。

戚寧本想利用插入泥土中的匕首緩緩移到地面，可誰知他剛松了一點力氣，右手便和匕首分離開來，整個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唔，好疼，我，我戚小爺什麽時候受過這等折磨，嗯？不對，好像有什麽聲音···”

戚寧剛剛跌到地上便忽覺從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熱鬧的叫喊聲，他費力將頭扭去，只見在前方的一座苗家吊腳樓旁聚集了許多人，在那屋子的二層好像還有一位女孩正在抱著一顆花球不知在做什麽，但由於戚寧的雙眼也開始越來越模糊，除此之外他再未看清其他東西。

坐在地上的戚寧本想拿出匕首防身不料卻摸了個空，霎時間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戚寧猛然擡頭看去，一直在泥土中插著的那把匕首此時失去了主人的控制，正緩緩從泥縫中滑了出來，而它將要落下的地方卻正是戚寧的位置所在。

“糟糕，一，一點力氣也沒有了，這苗疆的蛇，果，果然可怕。”戚寧用盡全身力氣想要移開自己的身體，但任憑他心中如何著急，四肢卻絲毫使不上力氣。與此同時，從他身後再次發出了一陣興奮的叫喊聲，那些人似乎在爭搶什麽東西，但戚寧還哪裏有空去想那些事情，他心中暗笑一聲，想不到在師兄趕來之前，竟要被自己的兵器取了性命。

然而就在這時，一顆由彩繡做成的花球在空中留下一道美麗的痕跡後，輕輕砸在了他的懷裏，戚寧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聽得從前方傳來了一陣驚呼聲，他暗道不妙心想定是那些苗人發現了自己。

很快，他便證實了自己的想法，只不過出現在他模糊視線內的卻是一個身著艷麗服裝的苗人女孩，那女孩粉嫩的嘴唇上下微動，不知是毒性已蔓延開來的原因還是女孩所說本是苗語，戚寧一個字也沒有聽清她所說是甚。終於，泥土中的匕首再也耐不住寂寞，它擺脫了束縛向身下二人落去。

那苗家女孩的註意力一直在戚寧身上，並未註意到上方的泥土之中還插著一柄短劍，她那半蹲的身姿比坐在地上的戚寧高了一些，眼見匕首就要落到她的頭上。

“啪”的一聲，匕首如願以償順利地與人類皮膚撞在一起，只不過那並不是女孩的身子。一直癱坐在地的戚寧用盡了藏在身子裏的最後一絲力氣，他將手一擡擋下了短匕，緊接著不知是毒素的蔓延還是外傷的疼痛讓這個瘦小的身體完全昏死了過去。

苗疆氣候宜人，每每在大雨過後空氣總是格外清新，苗寨內那些青翠嫩綠的花草，此時正透過泥土的芳香貪婪地吮吸著空中甜潤的氣息。

沒過多久，戚寧在恍惚之間微微感覺到自己恢覆了意識，他先將眼睛睜開了一條小縫，卻發覺自己躺在了一座苗族的吊腳樓內，而與他面對面的位置，一個苗族姑娘正認真地搗著草藥。

戚寧睜開眼睛細細看去，那女孩長著一雙漂亮的棕褐色眼睛，額頭較高，鼻子較小，她上身穿著一件藍白相間的苗族服飾，下身則穿著一件與小斯一樣的褶裙，只不過她的百褶裙褶層眾多並繡有花卉，細細看來當真是異彩紛呈，精美萬分。

“咦，你醒了，想不到你這個漢人的身子這麽強壯。上次我們召龍教的一個勇士被毒蛇咬傷，可是昏迷了大半日呢。”戚寧面前的苗家女孩見他已醒，用一口流利的漢語說道。

“召龍教？這下糟糕，我果然掉進他們的地盤了。”戚寧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移了移，他註視著那位女孩，細聲說道：“你，你是什麽人？”

女孩笑了笑說：“你忘了？不久前你從山上跌了下來，那時寨內的年輕男人都在搶我的繡球，但想不到最後在爭搶之中卻落到了你的手上。”

“什麽？什麽？什麽？”戚寧之前並不知道那是什麽繡球，如今聽聞此話不由大驚失色，連說出了三個“什麽”。

女孩聽後撅著嘴說：“好了，我先幫你把草藥換了，咬你的一定是條毒性極強的蛇，不過你放心，我們苗人善使毒，更善解毒，我幫你勤換藥便能快點好起來。”

說罷女孩便伸手抓去，戚寧起初還有些抗拒，但他氣力還未恢覆，只能乖乖地被女孩抓了過去。

“我叫翠鶯，是召龍教長老的女兒，我們寨內有多少勇猛的小夥子想搶我的繡球都搶不到，你這漢人還一臉不願意。”翠鶯說。

由於戚寧被毒蛇咬傷的部位位於大腿內側，再加上這些天他們一直在趕路，外面的條件不比家內，沒有幹凈的水供他們每日洗漱，所以無論是從女孩名聲方面還是其他原因，一般女兒家面對這種傷口多少都會有些嫌棄，但他面前的翠鶯卻毫不忌諱，就像在治療自己的傷口一樣，極其用心地為他上著藥，戚寧把這些看在眼裏，心中竟莫名有了些暖意。

“翠，翠鶯，我之前昏迷時的藥，是不是也都是你幫我上的？”

“當然了，你是接到我繡球的男人，為你上些藥是我該做的。對了，在我到你身邊時有一把從山上掉下來的匕首，一般中了蛇毒的人應該早就沒力氣了，你怎麽還能幫我擋下來？幸虧那把匕首跌下來的時候是手柄朝下。”

“呃，這個，師父師兄都曾說過‘君子貴人賤己，先人而後己’，我當然得擋下來。”

“呵呵，你們漢人的話我可聽不懂。”

就這樣，二人你一句話我一句話漸漸聊得熟了起來，戚寧在談話間將自己的身份與夥同師兄們來此的目的慢慢告訴了翠鶯，翠鶯隨即表示會讓教內的勇士們多多留意他那幾位師兄與劉斯姑娘的行蹤。

······

“師兄們，這就是咱們分開後發生的事了。”戚寧咬了一口手上的果子，一邊說話一邊將大夥帶進了一間小屋。

君玉門的其他幾人仔細聽他講了事情經過，這才完全松了口氣。

“好你個臭小子，咱們提心吊膽找著你，誰知你卻在這吃果子享福呢。”東方林開著玩笑說道。

戚寧撓了撓頭，“嘿嘿”一笑說道：“師兄，這哪裏是享福啊，中了蛇毒那會可差點要了小弟的命，我現在還有些頭暈呢，要不是翠鶯一直旁邊照料，說不定我已經去伺候師父他老人家了。”

衛誠接著說：“怪不得院子裏那些苗人對你一臉敬意的樣子，原來我們小寧成了召龍教的姑爺了。”

此言一出，不禁惹得眾人笑了起來，就在大家談笑之間，小屋的門忽然開了，一位苗家姑娘大步走到了戚寧面前，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果子，說道：“寧哥，你剛中了蛇毒，需慢慢調養才能痊愈，方方面面都得註意，怎麽不問過我就隨便吃東西！”

在女子“訓斥”之間，戚寧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言不發，眾人皆知這位女孩一定就是戚寧口中的翠鶯姑娘了。

東方林輕聲對游子時說道：“子時，看來終於有個能管得住小寧的人了。”

女孩說完話便很快註意到了屋內的其他人，她扭過身子來對幾人粗粗打量了一番後，開口說道：“你們一定是寧哥的師兄了。”

接著，翠鶯憑借戚寧與她聊天時對幾人特點的描述，準確無誤地喊出了“東方大哥”“游二哥”“衛三哥”這三個名字，但最後在準備稱呼劉斯時她明顯頓了一頓，沒過一會兒，翠鶯姑娘脫口而出：“二，二嫂好。”

游子時口中幹渴，剛剛端起了一杯水送入喉中，聽到這句話，他身子一顫險些將口中的水噴了出來，而站在他身邊的劉斯也是一臉通紅，幾只手指慌亂之間攥緊了衣角。

東方林暗笑一聲，他心想定是戚寧在與翠鶯閑聊時，將子時和劉斯形容成了一對情人，不過這樣也好，東方林在平日眾多細節中已然看出這二人對彼此都有好感，但偏偏他們又都是內向之人，自己雖身為師兄可對這種事情又不好多言，只希望翠鶯的這句話能讓二人主動捅破那層窗戶紙，令這段感情再向前一步。

翠鶯看著眾人奇怪的表情不明所以，她並未多想緊接著便從身後取出了一個袋子。

“翠鶯姑娘，這是？”東方林註意到那袋子裏放著許多金黃色的草藥，不禁問道。

翠鶯放滿了語速，緩緩道來：“你們的事寧哥都跟我說了，此藥名叫‘山醒海香葉’，對祛瘴解毒有極佳功效，在數月之內只需將其點在眉心或直接嚼於口中皆可，這藥只生長在我們召龍教的土地上，故而在你們漢人的眼裏可是極其珍貴的寶貝。”

東方林等人看著這些神奇的“聖藥”，一面驚喜交集一面紛紛向翠鶯相謝。

翠鶯面對大夥的感謝只是搖了搖頭，說：“我們苗人熱情好客，你們既為寧哥的師兄，這些東西便不算什麽，只是有一點需幾位阿哥謹記於心，苗人信仰‘萬物有靈’，大夥都堅信這些‘聖藥’是上天的恩賜，你們使用時務必要珍惜每一片葉子。”

眾人聽後連連允諾，翠鶯頓了一下，接著說道：“說起你們準備利用‘山醒海香葉’去對付的那個歸魂聖殿，其實和本教還頗有淵源。”

“哦？”幾人聽到‘歸魂殿’三字，不禁豎起了耳朵。

“漢人的嘴上都抹著蜜，有不少好姐妹都心甘情願地被‘騙’了去。記得八年前，曾有一名漢人少年和寧哥一樣中了蛇毒，誤闖進了我聖教的領地，不過咱們這裏離著臨州城近，平日亦與漢人有所接觸，寨內有不少年輕人都講得了漢語，那時族內長老還派了一名叫“彩虹”的好姐姐去照顧他。”翠鶯說到這裏還並未察覺其實此時的她也已成為那“被騙”的一員。

翠鶯接著說：“那時我還小，只知道那名受傷的少年與彩虹姐姐日久生情，一月後少年痊愈，便帶著彩虹姐姐一同離去了。在他們離開聖教時我曾在寨內遇到過二人，那時他倆的眼神裏滿滿都是幸福的味道，仿佛生生世世都不會再分開。只是好景不長，數月之後傳來了一條消息，彩虹姐姐在中原門派的廝殺中不幸身亡，沒過多久‘歸魂殿’這三個字便響徹江湖，中原武林開始下起了血雨，而當初那名受傷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的歸魂殿殿主白漸穹。”

翠鶯說罷，眾人皆一片沈默，東方林心中暗道：“看來安歌說的果然沒錯，縱使是江湖中最大的‘魔頭’也有屬於他那可憐的一面。而大夥在山坡之上見到那間漢人木屋多半也與白漸穹有關。”

小屋內感觸最大的是游子時，他深深地看了小斯一眼，那溫柔的雙眸中仿佛對故事的主角生出了幾許同情幾許感慨。

半盞茶功夫後，東方林讓衛誠將山醒海香葉收好並詢問戚寧何時可以啟程。

然而東方林剛說出半句話，翠鶯便一臉緊張，急忙說道：“不行！不行！寧哥不能和你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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